武昌撞一记千禧钟,咚——深沉的余音,一入宫门深似海的深和沉,又一记,咚——为母亲而鸣。可以预见,母亲的余生都将葬送在婺城小学里,五年一轮回,铁打的教师流水的学生,讲台上永葆热情故作好奇,不想笑也笑,仿佛有取之不竭的耐心,走下讲台,沉默地大口大口吞咽胖大海,咕咚咕咚,戴着“伟大园丁”的纸枷锁,大而无当。
咕咚——咕咚——
咚——咚——
落日心事重重地悬在长江头,景区只余老树黑压压,钟声轻飘飘,鬼气森森。暮色抹去了林与木,钟与声,人与物的界限,武昌是一棵树,一口钟,一动不动形同默哀。
景区最不缺新人了。假如每天都是同一拨人,武昌“大宽”“韭叶”“二细”之类的把戏势必将成为乏味的骚扰。母亲班上曾出过一名留级生,读了两年小学五年级,刚好那几年母亲连续带毕业班,于是每一次引经据典或者故作幽默就都成了毫无惊喜的鸡肋。深谙套路的留级生永远兴致勃勃地给其他同学做预告,等一下,江老师讲完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就会讲毛主席的《卜算子·咏梅》,然后还要讲一讲看天安门城楼更换毛主席像的亲身经历……留级生的存在使讲台上的母亲受到了拆台的威胁。母亲找留级生单独谈话:“你是个要上大学的男孩,只是暂时在这儿混日子,等到毕业你就要离开这里,我呢,我哪里也去不了,这里就是我的生活。”母亲动之以情,却没有收到预期效果,加上班里出了一名留级生,教学生涯屈指可数的污点,不论第二年校方如何威逼利诱,母亲坚决不肯再带毕业班。那年的“伟大园丁”就旁落楼下的肖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