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历史。她想。将历史罩起来,这是多么滑稽可笑、多么愚昧透顶的行径!同时她心里又产生了一种惆怅。父亲又做了一市之长,而她自己却再也不是什么教导员了,永远。父亲如今重新获得的,正是她如今所失去的。这并非指权力而言,她并不崇拜权力,也没有操权握柄的野心和欲望。是指价值而言,指能够使一个人时刻充满自信的个人价值而言。这种价值,对她来说,究竟是失去了,还是根本没有真正获得过呢?她开始怀疑了。当她和几千名返城知识青年登上113次“专列”时,便开始思考,开始怀疑了。
碑下果然停着一辆小汽车。不是她所常见的“上海”,也不是仅在出租汽车站还超龄“服役”的五十年代的苏联小汽车。也许只有在这座城市的马路上,如今还可以看到那种五十年代的、黑甲虫般的、破旧的苏联小汽车驶来驶去。它们也是历史,使人回想起两个国家的友好年代。它们与童年和少年时期的某些难忘的幸福的记忆,至今仍保留在这一个返城知识青年、这位现任市长的女儿、这位档案上记载着曾担任过营教导员的老姑娘心里。
而眼前这辆小汽车,样式很高级,也很美观,它是崭新的,一看便知,不是国产汽车。她不禁感到,自己对这座城市已经很陌生了。就连这座城市的马路上如今奔驶着哪几类较常见的小汽车,也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每天乘坐的是什么牌的小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