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喂,你没有生火么?”
玛丽阿纳回答说:“对不起,神甫。生过的,大概又熄了。”
皮罗多重新看了看壁炉肚子,明明是早上熄的火。
他道:“我要烘脚,替我生炉子。”
玛丽阿纳懒洋洋的动作表示她只想睡觉。皮罗多的拖鞋也不象从前一样放在床前脚毯的正中央,他一边找一边觉得玛丽阿纳的穿扮并不象她说的才从床上起来;这才想起他受用了一年半的一切小小的照顾,近半个月都给取消了。头脑狭窄的人天生能领会细节,皮罗多忽然把当晚的四粧事情大大推敲了一番。要是别人,根本不会觉察那些琐碎事儿,在皮罗多眼中却变成四粧天大的祸事。玛丽阿纳关于壁炉的谎话,拖鞋忘了摆好,烛台一反常规移到穿堂的桌子上,故意让他淋着雨在大门口呆等:事情很清楚,这样下去,他的全部幸福都要保不住了。
壁炉里的火焰亮起来了,床前的陪夜灯点上了,玛丽阿纳也出去了,临走可不象往常那样问一声:“先生还有别的事没有?”过世的朋友留下一张漂亮宽敞的大靠椅,皮罗多轻悠悠的往靠椅上坐下,可是坐下去的动作颇有悲哀的意味。老头儿充满了大祸将临的预感,不由得垂头丧气;一双眼睛把美丽的挂钟,五斗柜,椅子,窗帘,地毯,圆顶的大床,圣水缸,十字架,华朗丹的《圣母像》,勒勃仑的《基督像》,把房内所有的杂物一样样瞧过来;脸上那副痛苦的表情好比一个男人恋恋不舍的和生平第一个情妇诀别,或者一个老年人和他最后种的几株树木分手。迦玛小姐暗中折磨他已经有三个月光景,副堂长到现在方始发觉,老实说是晚了一些;房东的不怀好意,换了一个聪明人早就看出了。所有的老姑娘都有一套本领,能够把出于仇恨的话和行动特别点明。她们会象猫一样抓人。而且不但伤人,伤了人还觉得开心,还要叫受害的人看出她们在伤害他。一个老练的人决不让人家抓第二回,忠厚的皮罗多直要脸上被抓了好几把才相信对方真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