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胡同印象记》,在形式上是近代西乐自李斯特(Liszt)与德彪西(Debussy)以后新创的形式;但在精神上纯是自然主义的结晶。作者在此描写古城中一天到晚的特殊情趣,作者利用京剧中最通俗的旋律唱出小贩的叫卖声,皮鞋匠、理发匠、卖花女的呼喊声;更利用中国的喇叭、铙钹的吹打,描写丧葬仪仗。仪仗过后是一种沉静的哀思;但生意不久又重新蓬勃,粉墙一角的后面,透出一阵凄凉哀怨的笛声,令人幻想古才子佳人的传奇。终于是和煦的阳光映照着胡同,恬淡的宁静笼罩着古城。它有生之丰满,生之喧哗,生之悲哀,生之怅惘,但更有一个统辖一切的主要性格:生之平和。这不即是古老的北平的主要性格吗?
这一交响诗,因为它的中国音律的引用、中国情调的浓厚、取材感应的写实成分,令人对于中国音乐的前途,抱有无穷的希望。
艺术既不是纯粹的自然,也不是纯粹的人工,而是自然与人工结合后的儿子,一般崇奉京剧的人,往往把中国剧中一切最原始的幼稚性,也认作是最好的象征。例如,旧剧家极反对用布景,以为这会丧失了中国剧所独有的象征性,这真所谓“坐井观天”的短视见解了。现在西洋歌剧所用的背景,亦已不是写实的衬托,而是综合的(synthétique)、风格化的(styl-isé),加增音乐与戏剧的统一性的图案。例如梅特林克的神秘剧(我尤其指为德彪西谱为歌剧的如《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它的象征的高远性与其所涵的形而上的暗示,比任何中国剧都要丰富万倍。然而它演出时的布景,正好表现戏剧的象征意味到最完善的境界。《琴心波光》的布景虽然在艺术上不能令人满意,但已可使中国观众明了所谓布景。在“活动机关”等等魔术似的把戏外,也另有适合“含蓄”“象征”“暗示”等诸条件的面目。至于布景、配光、音乐之全用西洋式,而动作、衣饰、脸谱仍用中国式的绘法,的确不失为使中西歌剧获得适当的调和的良好方式。作者应用哑剧,而不立即改作新形式的歌辞,也是极聪明的表现。改革必得逐步渐进,中国剧中的歌唱的改进,似乎应当放在第二步的计划中。